晗光小館

那時候，還不懂感情，離別後才懂得什麼叫刻骨銘心。

「那個…不好意思!」

「怎麼了嗎?」

「這個杯墊，有在賣嗎?多少錢?」

咖啡師笑了笑「不好意思，這個杯墊，沒有在賣喔!」

「這樣阿…」

「不過，如果你想要的話，就要用一個故事來換。」

「用故事換?」

「恩!是阿!」我瞄了一眼咖啡師胸前的名牌，她叫亮亮「你為什麼會想要這片杯墊呢?這句話，讓你想到了哪段刻骨銘心嗎?」

我笑了笑

那時候，還不懂什麼叫感情…

所以我們，錯過了彼此，在青春裡。

有那麼一段時間，我們交朋友，是不分男生女生，不分身高或體重，不分外表和長相，不分家勢跟背景。

就只是很單純的，喜歡你，想認識你，想跟你做朋友，想跟你手拉著手著玩溜滑梯跟秋千。

我們，就是在那樣的年代遇上了彼此。

十歲，國小四年級。

有種甩都甩不開的噩夢，叫鄰居。

我對他來說，就是這樣一個麻煩的存在吧!

自從我搬到他們家隔壁開始，我就一年到頭的跟在他的屁股後頭，從國小時，我就跟在他後頭走著，到了國中，我的腳踏車也總是跟在他的後面，到了高中以後，我們總是肩並肩的一起等公車，上了公車後，肩並肩的站在公車後門旁的那個小角落。

現在想起來，我應該是個很煩的隔壁鄰居吧!

不過，儘管如此，他卻從來沒有丟下我不管過，甚至可以說，他對我很好。

國小五年級時，我被我們班的臭男生掀了裙子，他幫我狠狠的揍了那個男生一頓，還被叫處訓導處罰站了一節課；國中二年級時，我第一次段考的理化考得糟糕透頂，就在我被我爸媽打得快半死時，是他跳出來為我解圍，甚至像我爸媽擔保會負責教我的課業；上了高中以後…

我就這樣，一直跟著他，我以為可以就這樣跟著跟著跟到了永遠，曾經以為這段關係不會有改變的可能，會這樣維持到了永遠。

一個15歲的女孩，怎麼會懂得永遠這個詞代表著什麼意思呢?

不過就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後的意思吧!我對於我們之間，單純的就是那樣想的。

為了維持這段關係，我努力的讀書，就算我可能真的不是讀書的料，我還是努力的唸書，考上跟他同一所高中。

然而，16歲這年，正是我發現，我們的關係，出現了最大的危機那年。

高中女生的生活，除了讀書之外，最大的樂趣，就是一群女孩趴在窗台邊，對著經過走廊的男孩們指指點點，談論著那個誰誰真帥，一群女孩，對著同一群男孩發花癡，全校女生，總是會同時暗戀同一群男孩。

很不巧的，他，就是那個接受眾人注目，接受眾人讚嘆，接受眾女孩暗戀的那群男孩之首。

功課好，長得帥，會打籃球，會彈吉他，永遠充滿自信的陽光笑容，得老師的疼愛，得同學的喜歡，得學姐的注目，得學妹的崇拜，永遠有收不完的情書還有吃不完的巧克力。

那是，高中時的他。

站在台下的我，看著他上台領獎，第一次，我覺得，我們之間的距離，遙遠的不像我們。

如果我們，不再是我們了!那我們，還能稱為我們嗎?

「嘿!」就在我認真的思考起這個問題時，有人拍了我的後腦，那力道，不重不輕，會用這種方式叫我的…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他一個人了。

「幹嘛啦!」

「妳有沒有水阿!我快渴死了!」

「有阿!」我乖乖的從書包裡拿出水壺來遞給他，他仰頭咕嚕咕嚕的就灌走了我的半瓶水「喂!你喝著麼多，我是要喝什麼啦!」我抗議著

「唉呦，你等下再去福利社買就好了嘛!」他欠扁的一笑讓我敢怒不敢言，卻也給了我的疑問，一個完美的答案。

「呿!你出錢喔!」

「好啦好啦!囉嗦欸!」

就算時間慢慢的改變了我們!

然而，我們終究是我們。

那時，看著他那個陽光自信的笑容，我相信，我們，永遠是我們。

「嘿!可以幫我買個飲料嗎?」

「錢呢?」

「自己去我錢包拿。」他說「你要買點什麼我請妳!」

「謝啦!校草!」

「妳再叫我校草，我就不理妳了!」不知道為什麼，他很討厭我叫他校草、萬人迷…等等這些揶揄他粉絲很多的形容詞。

「嘖嘖，現在的校草脾氣都這麼差嗎?」我搖搖頭「看看那些迷你迷的要死的女孩要是知道你對女生態度這麼差，一定幻想破滅。」

「妳到底還要不要買飲料?」

「要要要!哥你好帥。」我趕忙拿了錢就拉著好友A逃走

「欸!妳還沒問他要買什麼飲料欸!」好友A拉著我說到

「這還用問，他打球完一定是喝舒跑，讀書時一定是無糖綠，練吉他或者玩音樂時一定是可樂，其他的時間只要沒有特別指定都是奶茶!」我說到「放心啦!我當了他專屬跑腿小妹也有六年資歷的，這點問題難不倒我。」

「挖賽!妳真的超了解他的ㄟ!」

「這還用說!」我得意的揚起下巴!

好友A是我上高中以來最好的朋友，如果說他是學校女孩心目中的男神，那麼，我的好友A就是學校男孩中心目中的女神了!

功課總是跟他打成對等，烏黑的長直髮加上斜劉海，水汪汪的大眼睛以及長長的睫毛，熱舞社主將，跳起舞來像是會發光一樣，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。

活潑，卻不失氣質，標準的校花女孩。

「所以，你們認識了六年阿?」

「恩，對阿!」我說「國小四年級開始。」

「這是所謂的，青梅竹馬嗎?」

「ㄜ…妳硬要算的話，也算吧!」

「那…妳喜不喜歡他阿?」

「怎、怎麼可能阿!你想太多了啦!」

「是嗎?」

「真的啦，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嘛!」

一直以來，我都以為，我們所為的那個我們，不過就是現在這樣的我們。

當第一次有人，將”喜歡”兩個字套在我們身上時，我只覺得荒唐和荒謬。

在我心裡的我們，依舊是那個我們。

就算時間改變了我們，我們依然是我們，但我沒想到的是…那個我們，會不會其實是，不一樣的我們。

升上高二後，喜歡兩個字，似乎漸漸的在我們之間發酵，但並不是影響我們之間的關係，是影響其他人如何看待我們的關係，好友A有事沒事，就會拿他來調侃我一番，而他身邊的那群朋友，也會在我靠近他時，露出曖昧的表情，揶揄著我們兩。

「無聊!」這是他的回應，然後就很自然的搶走我手上的飲料，一灌就是少了半瓶，在還給我時，還順手搭上我的肩膀「別說哥對你不好，留了最後一口給妳，等等記得別亂丟垃圾阿!」

「過分!」我撇了撇嘴

看著他喝著我喝過的飲料，這不是…間接接吻嗎?

突如其來的念頭下了我一大跳，明明就是如此稀鬆平常的事，我怎麼會…

「喂!妳幹嘛對著飲料發呆阿，妳不喝我可要喝掉囉!」

「你喝阿!」我將飲料塞回他手裡，看著他咕嚕咕嚕的灌完最後一口舒跑，然後我說「記得丟垃圾阿!」

跑!

「喂妳!」

如果，我那天沒有調皮搗蛋的話，如果我沒摔倒的話，如果我沒有被他揹進保健室的話，如果他沒有幫我擦藥的話，會不會，我們之間，可以一直停留在原地。

「走路不看路，都幾歲了，還可以被自己的鞋帶絆倒，我說妳真的不是普通的白癡。」

「……你可以不要一邊扶著我走路，一邊在我耳邊碎碎念嗎?」我皺了皺眉「囉嗦ㄟ!」

「嘖嘖嘖，好心沒好報，好心要扶妳走回家，還嫌東嫌西的。」

「我…公車要來了啦!」我邁開步伐想要衝過去

碰!我又摔了一下。

「腳都這樣了妳還想跑，到底是哪跟筋沒接好阿!」他敲了一下我的腦袋「錯過了這班有甚麼關係，下一班也才十分鐘而已。小心腳比較重要啦!傷口要是沒處理好留疤了就不好看了!」

「喔…」

搖搖晃晃的公車上，他用手臂把我固定在他胸前的那個位置，我抬頭望著他看向窗外的眼神，七年來第一次…

我發現，我好像有點喜歡眼前這個人。

不是那種心臟會碰碰跳的喜歡，不是電視劇裡那種看到對方就會羞紅了臉的喜歡，也不是那種會很想很想跟他在一起到天長地久的喜歡，就只是，很單純很單純的，覺得跟這個人在一塊的感覺，很舒服很自然很開心很放心很安心…

而這，其實是好久好久以前就存在的，不過，今天，好像讓我發覺了這件事…

「欸，你們兩個到底什麼關係啦!」

「朋友阿!」

「騙誰阿，你們兩個…」

「怎樣啦!」

「拜託喔!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喜歡妳。」

「我看是你想太多了吧!」

想太多了啦!

我這樣告訴朋友A，也這樣告訴我自己。

三年級，一整排教室都籠罩在升學考試的氣氛之中，放學後，我就被他拖到他們家客廳讀書，這是唯一一件，讓我在慘白的三年級生活中值得高興的事了吧…

一直到學測結束了!我都這樣，用這種默默的方式，喜歡著他，不是愛情的那種喜歡。

一直到了那份牛皮紙袋出現。

「欸!我錄取美國的學校了!」

「哦?」我看著那份滿滿英文的錄取通知書，我淡淡的說「恭喜阿!」

「就醬?」

「哈哈好啦!」我踮起腳肩，鉤上了他的肩膀「不錯嘛!果然是本小姐的青梅竹馬，認識妳著八年真的不是白認識的，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，又高又帥又會念書還會彈吉他打籃球，難怪人家美國學校這麼想要你去念書，不錯不錯，真是我們這條街上最大的榮耀了!」我湊近他耳邊大吼著「恭~喜~你~阿~」

「……」他愣了一下，然後吼了回來「吵~死~了~妳~」

然後我們笑成一團，就像以前那樣。

我們。

接下來的日子，只要不特別的去想他即將離開，一切，好像就跟以前一樣，我們鬧著玩著。

「欸!妳晚上有沒有空?」

「要幹嘛?」

「陪我去一個地方。」

「喔…好阿!」

「你帶我來…喝啤酒?」我盯著地上的兩打啤酒，我訝異的看著他

「恩，喝吧!今晚我們不醉不歸。」他拉著我到秋千上坐著，拿起一瓶啤酒仰頭拉開易開扣，遞到我面前。

「謝了!」

「我明天就要去美國了!」他說

「恩!我知道阿。」我說，憋著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「恭喜阿，要去美國念書了呢!真是令人感到驕傲。」

「我們全家都要一起移民過去…」他看了我一眼

「我知道阿!」

「這樣代表，我就算放假了，也不一定會回來台灣!」

「我知道阿!」

「妳…算了!」

「怎樣阿?」

「沒什麼!」他說，然後從袋子裡拿出一個盒子給我「欸!這給你，要等我上了飛機以後才可以打開喔!」

「什麼東西阿，神神祕密的。」

「乾杯!」

「敬我們家老哥要出國念書囉!」

「謝謝阿!」他用啤酒瓶碰了一下我的，有那麼一瞬間，他的手指畫過了我的手指。

我輕顫了一下，告訴自己，不能哭，不能讓他發現…

就這樣，他飛走了!飛過了天邊的那道雲彩。

回到了房間後，我打開了盒子，才突然有了他真的已經離開了的真實感。

盒子裡面，放著一個隨身碟，和一本筆記本。

「這麼大一個盒子，就放這兩個小東西，真的是…」我咕噥著「害我還以為立面放了些什麼哩!」

隨身碟裡面，是一段錄音，和一個資料夾。

你看到這份錄音時，我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吧!

咻…的一聲，就要飛到美國去了，下一次再看到妳，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!

還記得，國小四年級的時候，你闖進了我的生活圈內，到哪都跟著我，我應該要覺得煩的，可是很奇怪，我一點都不覺得你煩，反而很喜歡妳跟在我後頭轉轉轉，我不曉得那是什麼感覺，是喜歡嗎?

看到你被別人欺負，我會生氣，看到你因為功課不好被處罰而難過，我也會跟著難過，我的心情總是因為妳而上下起伏著。

儘管妳超笨的，都17歲了還可以自踩鞋帶自摔(笑…)

儘管你總是把我當成妳哥，從來不把我當成一個喜歡的對象

儘管…你根本就不喜歡我，我還是無法自拔的喜歡著妳…

這八年，我們兩個作什麼都一起，突然沒了我，妳一定很不習慣吧!呵呵，或者是我自己的自作多情?

資料夾裡面，是我把你上大學之後的科系要做的報告可能會用到的資料，希望可以派上用場，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，不用擔心時差問題，直接密我我就會回妳了!

以後，沒人跟你搶舒跑喝，沒人跟你搶點心吃，沒有叫妳幫忙跑腿，沒人…

好啦，說了這麼多屁話，只是怕妳太想我又聽不到我的聲音會難過而已，就醬…

「那本筆記本呢?」亮亮問

「秘密!」我笑了 「不過，他那本筆記本的封面就寫著這句話!」我將杯墊翻到背面

至少，我們都還在同一片天空下。

「這杯墊，是你的了!」亮亮說

儘管時空與時間的差距，是我們無法跨越的，至少，我們還是我們。